她9岁时,父亲去世;13岁时,母亲离家。从此,她不仅是妹妹和弟弟的大姐,更当起他们的妈妈。那时,妹妹8岁,弟弟4岁。 5年过去,在艰难撑起这个家的1800多个日子里,已上高二的她始终有一个信念——坚强!绝不向困难低头,等妈妈回来。
妹妹弟弟“失踪”两天,原是插秧感冒卧床不起,她又高兴又心痛
5日下午,向老师请假后,张晓凤跌跌撞撞从长寿川维中学往家赶——家在60公里外的长寿区石堰镇兴隆村4组。 这天,弟弟的班主任王莉打电话来说,学校已两天不见她弟弟妹妹的身影。张晓凤急了,疯了似的跑到邻近的三叔家,说没见到两个孩子。“我们已4个月没联系上妈妈,他们是不是担心妈妈,去重庆(主城)找妈妈了?”她边想边用钥匙打开自家上了锁的房门。
回到家,摇摇欲坠的土墙屋里,还放着两天前张晓凤离家上学时炒的回锅肉。那张用两根长凳和木板搭成的“床”上,13岁的妹妹和9岁的弟弟正相拥着躺在上面。他们身上堆着家里所有的棉被,可棉被下的身子,仍冷得瑟瑟发抖。
五一节放假3天,张晓凤带着弟弟妹妹插了3天秧苗,当时弟弟妹妹出了一身汗,她没在意,不想感冒如此严重。
“我们没力气去学校请假,又怕老师找到家里批评,就将门锁上了。”妹妹张娜说。记者看到,那扇房门根本关不严实,从里面就能伸手将房门锁上。
到场镇上的诊所买了些药,又熬了稀饭让弟弟妹妹吃下,次日天未亮,张晓凤起床了,她要赶到学校上课。
自从上了高中,离家远了,学习也紧张了,张晓凤就不能天天照顾弟弟妹妹,她常常希望妈妈能回家。
去年底,她带着弟弟妹妹,第一次去了主城,为了找妈妈,为了找到妈妈后请妈妈回家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,可妈妈不肯。
5年来,在弟弟妹妹心目中,这个姐姐,就是他们的妈妈,他们的爸爸。
妈妈走时,将这个家交给13岁的她。那时,妹妹8岁,弟弟4岁
张晓凤绝不允许别人说妈妈的不是。
“那个女人,唉,丢下3个娃儿就走了,说是去打工挣钱供娃儿读书,结果过年都不回来,年三十晚,3个娃儿都是孤零零的。”
“5年前她走时,最小的娃儿才4岁,造孽啊。”
……
村里,这样的议论随处能听见。
每次听到这些,张晓凤总要去找对方理论。一手牵个孩子,像个大人。
“妈妈今年寄钱回家了么?”记者问。
“没有——她身体不好,要看病。”
“妈妈过年回家么?”
“她忙。”沉默半晌,张晓凤接着说:“今年过年,我们还到妈妈那里一起过的。”
“妈妈没有不管我们,她在外面打工挣钱不容易,其实她自己也很苦。特别是爸爸才去世那几年,她一个女人带着我们3个孩子……她不可能两头都顾上。”张晓凤说,她完全理解妈妈,因为在主城找到妈妈后,看到妈妈和那个他们管叫叔叔的家,是一间破烂狭窄的出租屋,她就知道妈妈过得并不好:“那房子比我们家里的房子还要窄。”张晓凤说,从那刻起,她不再抱怨妈妈。
“妈妈不能回去,妈妈要打工挣钱供你上大学。”在主城做家政的妈妈说。无论妈妈说什么,张晓凤和两个弟妹都相信。“就让妈妈在我们心目中留下一个永远美好的记忆,不好吗?”张晓凤大人一样地说。
她的确已长大,都18岁了——从妈妈离家那一天起,她就是大人了。虽然,那时她才13岁。
爸爸是2000年给别人下力抬预制板摔死的,第二天就是张晓凤9岁生日。
之前好多天,爸爸就承诺女儿生日那天推豆花吃。除了不谙世事的小弟,一家人为这顿豆花高兴了好久。结果,她生日到了,爸爸却躺进棺材。
妈妈刘淑荣带着3个孩子,开始了艰难的生活。
张晓凤上初一时,妈妈走了:“这个家就交给你了,妈妈要出去打工挣钱。”张晓凤拍着小胸脯答应:“您放心,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。”
不久,当初潮来临时,张晓凤吓坏了,以为自己病了。之前,从没人告诉过她这是什么,该怎么办。然而,就是这个连月经都不知道的女孩子,却在上学的同时,在弟弟妹妹面前担起父母的角色和责任。
那时,妹妹张娜8岁,弟弟张磊4岁。
打谷子了,老二负责割,老大负责打,弟弟拽着小麻袋往家里拖
两个姐姐都要上学,妈妈一走,4岁的张磊只得一个人在家玩,张晓凤将他锁在家里。自从有次弟弟一个人在家烫伤手后,张晓凤开始到处托人想办法,她一定要让弟弟上幼儿园。但一听价格,她就没辙了。最后,兴隆街上一私人幼儿园负责人好心让张磊免费入学,还免费供应午餐。
从此,这个由3个孩子组成的家庭,开始了他们固定的生活模式——早上天不亮,张晓凤就起床喂猪、做早饭,然后叫弟弟妹妹起床,吃完早饭一起上学。弟弟上学晚,她和张娜得先将弟弟送到幼儿园提前交给老师,然后再去学校。下午放学后,张晓凤负责做家务,张娜外出打猪草:“没时间种多的庄稼,就只能打猪草喂猪。”周末,则是集中洗衣服、种庄稼、办柴禾的时间。
张晓凤现在个子都矮矮的,只有1.5米高。村民们说,这是她从小干重活,担粪种地压的。
猪是张晓凤要喂的,每年喂两头,年终全卖了换成学费和生活费。“除了每月200元的低保,这就是我们的经济来源。”张晓凤说。
她永远记得妈妈走后第一年掰苞谷,3个孩子花了4天才掰完。张磊学着两个姐姐的样子,每次踮着脚掰下一个,就兴奋得大叫:“姐姐,我也能帮你做事了。”
渐渐地,张磊可以不踮脚也能掰到苞谷了。从6岁起,他就和姐姐一起下田插秧、喂猪做饭;从7岁起,他开始和姐姐一起扛着工具打谷子了。
“张娜负责割,张晓凤负责打,最小的张磊就负责将打好的谷子运回家。”兴隆村4组组长刘淑云回忆:“最近几年都这样。张磊人小,拿个小麻袋,每次还装不满,小手拽着拼命往家里拖,满头是汗。”
“这个家全靠晓凤,他三爸三婶长期在外打工,我们两个老的身体也不好,帮不上什么忙。”张晓凤77岁的爷爷抹着泪,连说这3个孙孙可怜又懂事,平时三叔不在家,3个孩子做了什么好吃的,还会给多病的他们端点去。
初三那年,学校要求每人缴100多元中考报名费,握着家里仅有的200多元钱,张晓凤犹豫了,她想辍学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。班主任急了:“这钱我帮你出,你一定要读高中,将来要上大学,这样才能真正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。”
张晓凤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重点中学——川维中学,面对每年1000多元的学杂费,她狠了狠心,将家里两头还未完全长大的猪卖了,还是不够。班主任王珏了解情况后,向学校请示免除了张晓凤的学杂费和生活费。
上高中那天,张晓凤将家庭的重担交给了10岁的妹妹张娜,嘱托她一定要看好家,带好弟弟:“猪不必喂了,你还小。”
“姐姐告诉我要坚强,不要向困难低头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张娜永远记得姐姐临走时说的话。
为节约往返40元的车费,张晓凤两周回一次家。在学校,她总担心弟弟妹妹在家里有没有烫着,有没有被电着,有没有饿着。每次回家,她总能看到弟弟妹妹坐在门槛上,一身衣服黢黑,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回家的路,看到姐姐后就立即笑着扑过来,像两只快乐的蝴蝶。
张晓凤决定打电话请妈妈回家。妈妈终于回来了,但待了两天就走了,她说忙。3个孩子舍不得妈妈走,但当听说妈妈要去给他们挣学费时,孩子们立马止住哭。
挣学费,已成为3个孩子心中最大的企盼,也成为他们向那些误会妈妈的村民争辩的最有力凭据。
老师感慨三姐弟心态健康 除夕之夜,看别人放的烟火也很开心;对失去联系的妈妈,他们没有抱怨,只有担心;对帮助过他们的人,心中充满感激……
平凡的生活中,她让弟弟妹妹很快乐,很阳光——即使面对贫困和无助。
她用棍子使劲打着弟弟的手,一边打一边流泪……
在村民眼中,张磊和张娜很调皮,每次张晓凤回家,都有人找她告状。
“呵呵,我就怕他们不调皮,怕他们性格孤僻。”张晓凤说,妈妈才走时,弟弟妹妹很内向、自闭,成天闷头闷脑,她就想方设法让他们找乐子。在田野里追逐嬉戏,在屋头躲猫猫,在路上逗弟弟扮鬼脸……这些简单的游戏中,他们创造着快乐。
邻居伍子文说,只要张晓凤回家,这个破旧的土墙房屋里就会不时飘出愉快的笑声。伍子文想不通,像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?
“很多留守儿童都存在自卑、自闭的问题。这3姐弟连起码的父爱母爱都享受不了,还能保持如此心态,实在难得。”张磊和张娜所在的兴隆小学校长黄勇感慨。
两年前,弟弟上一年级,看中同学一个变形金刚,便悄悄拿回家。张晓凤发现后,从灶前抽出根棍子狠心地打弟弟的手,弟弟哭着叫妈妈,张娜哭着上来劝。“我最心疼的就是弟弟,可我还是使劲打他,一边打一边哭。他也哭,说从没玩过玩具,同学们都有。我从没这么狠心过,直到他认错,当着我的面将玩具还给同学。”
事后,看着弟弟被打肿的双手,张晓凤很想给他买个玩具,可摸摸口袋,她又止住了。
从此,张磊再没拿过别人的东西。“上学期,他在操场上捡了个钱包,马上就交给我了。”班主任王莉说。
“我也挨过姐姐的打。”张娜说,因为她从别人树上摘果子。“她不是摘一个,而是用衣服兜着抱回来,这性质就变了嘛。”张晓凤说,妈妈不在,她就得像妈妈一样管教弟弟妹妹。
在张磊和张娜心目中,姐姐,就是最亲的亲人。上学期,王莉老师要求写作文《我的妈妈》,张磊写的是《我的姐姐》——“我的姐姐就是我的妈妈,我有两个姐姐,特别是大姐,我和二姐都是她养大的……”当王莉在班上读这篇作文时,好多同学眼睛都红了。
前不久,张磊还在作文中给姐姐写了封信,但他没打算给姐姐看。“我半期考试没考好,姐姐,如果我期末考试考了一百分,能不能提个要求,就是我想吃几块饼干……”
除夕夜,她带着弟弟妹妹到地里看别人放烟火,寻找开心
“只要看到姐姐的笑,我们心里就不怕了。”张娜说,姐姐总有办法让大家快活。
一次,张磊和一邻居小孩玩耍时发生争执,小孩子的爷爷过来,抓起张磊的衣领就将他提起来,狠狠地说:“你这没爹妈要的野孩子……”张磊吓坏了,哭着回家问姐姐:“我是野孩子吗?”张晓凤为弟弟抹去泪水,忍住眼泪笑着说:“谁说没人要,姐姐要你,不要管别人说什么。来,我们来玩骑马马。”
张磊最开心的事就是两个姐姐抱着他骑马马,一个轮回下来,他又很快露出笑脸。
每当这时,张晓凤就觉得特别无助,特别想爸爸妈妈。她记得小时家里穷,没电视,她每天就在邻居家看到很晚,爸爸批评她时她就说:“你买个电视,我晚上就不出去了。”第二天,爸爸真借钱买回一台12吋黑白电视。
“有爸爸真好。”张晓凤小声说。
不过,那台电视已于1个月前“退役”——兴隆场上一个姓周的叔叔送给他们一台新彩电,他们抽水的水泵坏了,周叔叔又送他们一个。
最让他们开心的是过年——虽然每次都没有爸爸妈妈陪伴。
3个孩子的三叔和爷爷奶奶就住在距离不到50米的地方,但即便过年,他们也都自己在家里过。“别人也是一大家子人,有自己的家,再说爷爷奶奶老了,身体也不好,没能力照顾我们。”张晓凤很会为别人着想。
“姐姐过年总会做很多好吃的,有我爱吃的肉,弟弟爱吃的苹果,还有她自己爱吃的麻辣味。”张娜说,一年中最幸福的就是除夕,姐姐还会给压岁钱,虽然每次只有1元钱。
“嘻嘻哈哈吃过饭,我就带他们去屋后的地里,坐在土坎上,看别人放的烟火。烟火就在我们头上炸开,我们3个就手拉着手坐着,抬头看,就像自己在放一样,真漂亮。”张晓凤从没买过烟花爆竹,两个弟弟妹妹也懂事从不吵着要。
每次过年,张晓凤都会对弟弟妹妹说——我们又长大一岁了,一定要在困难中健康成长,等妈妈回来。
心里有本感恩账,她要弟弟妹妹牢记那些帮过他们的人
目前,弟弟妹妹都在兴隆小学上学,张磊上三年级,每次考试总是班上前三名,张晓凤有些担心上5年级的妹妹张娜,她成绩不是很好。不过,让她欣慰的是,弟弟妹妹很开朗,从不因为自己家庭的特殊情况而自卑。
升入高中后,不时有老师将自己孩子穿不了的衣服送给张晓凤,每次,她都高高兴兴全部替弟弟妹妹拿着,即便有的衣服根本穿不了:“等他们长大了就能穿了。”
每次带回旧衣服,弟弟妹妹总是高高兴兴选来选去,从不嫌弃。才进入高中时,有老师送她几箱牛奶,张晓凤一点也舍不得吃,全部搬回家,她要留给弟弟妹妹:“他们正长身体,从没喝过牛奶。”其实,她自己也没喝过。
“有次,我给她200元钱,她转身就给了班主任100元,说要资助给班上另一名贫困生。”川维中学团支部书记朱伟红回忆。
“要牢记那些帮过我们的人——为我们每人都办了低保的政府;送我们彩电和水泵的周叔叔;给我们衣服、食物的叔叔阿姨;关心过我们的老师……”张晓凤常常这样教育弟弟妹妹,做人要知恩图报。
张晓凤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——自从爸爸摔伤后在医院不治身亡后,她就暗暗有了这个想法。
“她读的是特尖班,成绩非常好,又懂事,考重点医学院应该没问题。”班主任王珏说。
张晓凤有些为自己将来的大学学费发愁,但老师告诉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,她又开心起来了,但又担心自己上大学后,弟弟妹妹怎么办。
“等你上大学,我都长大了,你瞎操心啥呢?”张娜冲着姐姐扮了个鬼脸,张晓凤扑哧一声笑了。
前不久,张娜在家喂了10多只小鸡:“等它们可以下蛋了,姐姐每次回家就可以拿几个鸡蛋去学校了。”张娜说,一年前,他们本喂了8只母鸡,可一夜之间全死光了,那是张晓凤用来下蛋给弟弟妹妹补充营养的,她自己从舍不得吃。张娜很高兴,她也能为姐姐做点什么了。
张娜很想将这个事告诉妈妈,可自从春节离开妈妈后,妈妈留下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,她只记得妈妈住的地方叫杨家坪,旁边有家银行。
数天来,记者也多次拨打妈妈刘淑荣给儿女留的电话,始终是停机。张晓凤也很着急,她担心妈妈是不是生病了,或出了什么事。
“她一个人在外,真让人担心……”张晓凤喃喃道。(首席记者 周立 文 记者 周舸 摄) |